大尖山位于石岐城之东南，风和云淡的日子里，城里人一抬头就能望见它翠绿的倩影。 其实，现在的大尖山上并无秀木古林，满山只是蒿草、灌木丛。近年种下的松树，比人高的都不多。它给城里人的，实际是个幻影。但这个幻影，却同样给生活在狭窄空间里的城里人无尽的绿色想象。重阳节，他们照例会蜂涌而至——大尖山上有没有树，他们反倒忘了，因为他们本来就不是来拜树的。 大尖山不高，不足 四百米 ，山上唯一的景观，就是一座不知修建于何年何月的古庙。古庙背靠一块巨石，南北两面用石块垒起两堵约高 2 米 的石墙，上面再横放几块条石，庙就成了，算来，它的面积不足三平方。 庙里原先只供奉着一尊我不知大名的神像，近年来又有好事者，把本是供在自家厅堂里的私人菩萨，塞进了这间小庙，接受大众的香火。如是者三。故此这间小庙现在供奉着四尊大神。我常想，那被香烟缭绕着的诸神们，会不会为扩大自己的地盘而勾心斗角？因为它们的居住面积绝对在贫困线以下，早该享受“安居房”了。果若如此，始作俑者真该成为诸神的讨伐对象。这些好事者摆进去争香火争地盘的诸神，难说没有他们自己的影子，甚至就是他们自己。这是有据可查的：敦煌莫高窟中，有一尊漂亮的菩萨，是唐朝武则天时开凿的。那尊菩萨据说和武则天像极了。由此看来，庙里受人香火的，到底是人还是神，真是很难分清了。 不过，当喘着粗气上了大尖山顶的人，似乎忘了自己登山最初目的，看到那狭小的神台上拥挤的四尊不知是神还是人的塑像，照例会上一柱香，磕一个头，许一个愿，把梦儿种在这古庙的石缝中，然后心满意足地下山去。此后一年中，只要偶一抬头望见这座山，梦儿就在这石缝里发芽，破土，长高长大。真成好事了，来年还愿会更隆重些，供上一条古老的烤乳猪，敬上几杯现代的啤酒或洋人的 XO （就是不知道诸神们会不会享用这些现代化的好东西？）假若这一年心愿未遂呢？神仙照样有香火受——因为这些人心想该是自己不够虔诚。你看做菩萨多好，它们永远都是正确的，即使假菩萨也是如此。 其实，即使是真菩萨也难做，来上香的，都保佑他们心想事成行好运，那谁行坏运呢？这一年中，没有走恶运的，哪来走好运的。这跟炒股票一样，都想赚钱，赚谁的钱哟？ 我不是一个只想赚而不赔的人，故此，我只为诸神们那拥挤的住房瞎操心，却不会给它们上一柱香。 但大尖山还是有景色可看的。避开拥挤的重阳节，三五知已，选个月圆的晚上，清清静静地坐在山头上，看天上那盘圆月，看山下城里那万家灯火，人生中的难题或许就晃然而悟了。那份愉悦，那份启迪，不是庙里神仙能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