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将心事和泪说---韩先楚将军。 

家乡区县: 湖北省红安县

在红安县统计局,我见到这样一组数据: 从一九五五年到一九八三年,红安共上交公粮十八亿九千五百四十六万斤。

这是一个苏区县上交给国家的粮食,而按国家有关规定,苏区县是可免交公粮的。就这个问题,我们曾向县委领导、一般干部和普通农民提出“为什么”, 回答几乎是相同的:红安出了两任国家主席,作为国家主席的同乡,有责任从他肩上减轻些压力! 红安人做到了这一点!

自共和国建立以来,三年自然灾害时期是建国史上沉重的一页。在那三年里,连遭干旱和水涝袭击的红安土地上,从县长到每个百姓都勒紧裤带,为祖国度过难关提供了他们可能提供的最大热能——一亿六千万斤粮食。

六零年冬,省长张体学去红安视察回武汉后,连夜要通了北京的电话:“李副总理,你就是砍我脑壳,也要给我两亿斤粮食!百姓们没法活了!”李先念副总理紧咬嘴唇,半晌才开口:“你就是砍了我脑壳,我也拿不出两亿斤粮食……”当红安人听说这件事后,红安县委庄重地作出决议:再上交一千万斤大米,支援重灾区。这一千万斤大米,是当时四十二万红安人留给自己的口粮啊!当这个决议在县人民代表大会通过时,三百多位人民代表一起投了赞同票。而他们自己却在忍饥挨饿! 一九八一年冬的一天…… 大西河畔的新集镇头,纷扬的大雪中,韩先楚的座车被人拦住了。

久候多时的公社干部们抖落着一身雪片,把将军请进了生着炭火的公社办公室,他们请将军提出想见哪位乡亲,他们把接到这里来。 盛情难却,韩先楚同意了。他望望窗外的大雪,说:“这不是出门的天气,莫叫多人了,就叫海洲来吧。”大概是韩先楚又记起了那笔旧帐:将军至今还欠着农民吴海洲四斗谷子,那是他五十年前当红军时借下的军粮。四九年大军南下,当时任四十军军长的韩先楚重返故乡,他来到吴海洲家里,从皮包里取出三支钢笔:“听说,你有三个机灵的伢子?”吴海洲点点头。“这三支钢笔你收下吧,叫伢子好好念书。”吴海洲顿时连声道谢。这倒不是他贪图几支钢笔,而是韩军长还记得他这一家。接着,韩先楚提起了那四斗谷子的陈年宿债。吴海洲冒火了!他认为这是太小瞧他了。他告诉韩先楚,家乡土改了,有了牛也有了地,这地只要舍得花力气,种啥长啥,而力气他有的是。最后,吴海洲得意地对韩先楚说:那张借条我保存好,那上头有你韩军长的签名,日后要留着作个“想头”。当时的吴海洲是那样认真地相信,日子会一天比一天过得红火。

 吴海洲被接到公社,他已是七十八岁的人了,着一身褪色的军衣,一脸喜气。他同将军的交谈是不拘礼节的: “你家还烧闷烟灶吗?你老婆的眼是熏瞎的吧?” “那是害病害的,么子熏瞎的。” “你怕烧不(火葬)?不怕,就到我屋里去住。 “眼下乡里富起来罗,你莫操心。” “你冷不?只穿这点衣服。”? 韩先楚已经注意到了,这个“富起来”的农民,军装里面的肩胛骨在打哆嗦,一双冻得开裂的大手上结着血痂,但他似乎毫不在意: “不冷,山里人就是经冷,你安心在京城做官吧。” 韩先楚完全明白了,“走,海洲,我到你家瞄瞄去。”将军这次是下命令了。 韩先楚的故乡吴家嘴村,三十来间房屋拥挤在大山的一道沟壑里。吴海洲领着将军走下山坡,用大得出奇的嗓门通知屋里的人:“昌荣,韩司令来啦!”屋里的人们忙着收拾起来。然而。炕上那床破渔网式的棉絮,再怎么“收拾”也不会让人顺眼,韩先楚走进屋里,向女主人问好。吴海洲的女人缓缓转过身来,将双手盖在衣襟的补丁上,仿佛要用这双干枯的手遮住贫寒,抵挡将军的目光。

 这天晚上,韩先楚回到县里办的第一件事,就是让秘书要通兰州军区的电话,传达了他的命令:立即往红安调拨五万件旧军大衣。当秘书询问他这笔钱从哪里出时,韩先楚火了:“没地方出,从我的工资里扣,我死,再扣我儿子的,孙子的!” 四天后,将军得到回声:五万件军大衣已经发出。

当然,乡亲们也很快知道了这件事。一个雪后放睛的上午,韩先楚悄悄离开了红安,当车子路过新集镇时,吴家嘴的乡亲们早已闻讯守候在路旁,将军走下车子,乡亲们围拢来了,密密麻麻一大片灼热的目光。 “韩司令,乡亲们让我说两句,你事忙,难得回家一趟,却为我们费这大的神,乡亲们过意不去呵!我们感谢解放军、感激你的好心……”吴海洲老人说着说着啜泣起来。

 这仅是五万件旧军大衣,况且还在运输途中,况且还要在五十五万人中分配……多么好的乡亲呵,为了他们我应该回来!一阵苦闷刺痛了韩先楚,他突然忑忐不安起来,心在撕扯,仿佛要从胸腔里跳出来。这个上将司令员知道自己需要吞服一片硝酸甘油了,但当着众乡亲的面,吞药片太不象样了。

他应该永远是健康的,是强壮的,因为自己的责任,或者说出于良心的义务还没有尽!他忍住疼痛,鼻子出着粗气,闷声闷气地说: “乡亲们,不要谢我,哪个都不要谢,一件旧军大衣算得个么事?你们早就有权得到它——包括比它更好的衣、食、住。早在你们刚知道红军的时候你们就把最后一碗米,最后一尺布,最小的儿子,都奉献给革命。

早在那时候,你们就有权得到它……然而,你们到现在……现在还没得到它,我愧对父老乡亲!……” 韩先楚哽咽了。将军的责任感同老苏区人民的责任感,在泪水中溶在一起了。

我和你的笑忘书(2014-11-19) 评论(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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