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我突然发现晶光透亮的防盗窗横格上缠了一团乱麻丝,煞是难看。我便问是谁把麻丝缠上去的?母亲说是防止小冲喔(麻雀)落在上面。我仔细看,窗户玻璃和窗台上留有一些麻雀粪便的痕迹。原来,南墙边拴养了一条土狗,喂狗留下的残渣剩饭,偶尔招来几只麻雀偷食。麻雀先在房檐或窗户横格上放风,看到院子无人和狗静睡时方敢俯冲下来,偷啄一两嘴食物。我解开麻团并在心里谴责母亲防雀手段的“阴险”,也不解它们是否能识破“诡计”。
我为能看到麻雀而欣喜之余,联想起幼时家乡的麻雀趣事,也很抱歉幼时对麻雀犯下的无知罪过。
麻雀是我在人生之初能够接触到的少数几种生物之一。那时,我大约六七岁刚记事,家里新加工的白面粉,盛到笸箩里放在院子晾晒,我被吩咐在院子里看麻雀。我搬个板凳坐在旁边,须臾不离,看到麻雀偷食的警惕性很高,先落在附近的高地上观察,看到没有危险再步步逼近。我待它们落下,便模仿大人们发出“嗒噜”一声撵一下,它们远的近的都“嗒噜”一声飞走了。我内心便充满一阵胜利的快感。上小学一年级时在一座古庙里,屋顶的椽隙间住了一窝麻雀,上课时老师在台上领读,母麻雀不敢进去,飞左飞右焦急地叫着,小麻雀在窝里唧唧哝哝回应。我们嘴里跟着老师念却不知道念的什么,心思早被麻雀给牢牢地攫走了。
年纪稍长,我和伙伴们学会了设陷阱逮麻雀。麻雀是留鸟,活动范围大约两三平方公里,是典型的“土著居民”。隆冬,大雪纷飞,一片银装素裹,成群的麻雀无处觅食,饿得在树枝上、墙头上叽叽喳喳。在庭院中间清扫出一小片空地来,撒上少量秕谷,再用一根短棒支撑住箩筐的边,斜盖住秕谷,短棒上系一条细绳,拉到屋里关上门,从门缝里偷偷观看,等到麻雀钻到箩筐下啄食,把细绳猛地一拉,箩筐突然落下,偶尔能扣住一两只反应不够敏捷的麻雀。斯时,我还没有学过“劝君莫打枝头鸟,子在巢中盼母归”的诗句,经常和小伙伴们用弹弓射打麻雀,享受追逐顽皮的乐趣。
秋季雀泛时节,庄稼成熟之时我便到谷田里协助稻草人看麻雀。所谓稻草人,是用一根长棒和一根短棒绑成十字,插在田里,顶端戴一个破草帽,短棒上再披一些破塑料纸,做成人的形状。然而这样还是不能杜绝麻雀的光顾。我往往是这边刚撵走吵吵闹闹的一群,那边又飞来黑压压一片,它们居然和我玩起了捉迷藏的游戏。
麻雀由于啄食谷物的罪行,曾被政府定为“四害”之一,动员全民捕打麻雀。我为挣生产队工分常和大人一起竖起木梯到屋檐下掏雀窝。掏到幼雀和雀蛋,我就惊叹造物主的神奇,拇指般大小的卵体竟然孵化出一个鲜活小生命来。为把麻雀赶尽杀绝,有的地方甚至采用敲锣、打鼓和放鞭炮的方式,轰赶得它们无处藏身,又得不到喘息的机会,最后累得坠地而死。麻雀遭受了毁灭性的灾难!
生态惩罚证实,发生在麻雀身上的集体事件是人类和自然界生灵之间最大的一场冤案。它暴露了人们在生态认知方面的幼稚和文明进步方面的缺憾。
麻雀是杂食动物,在除冬季以外的繁殖期内亦吃食昆虫,育雏常以鳞翅目害虫为食,是益鸟之一。后来,麻雀被彻底平冤昭雪,并被列为国家二级保护动物,禁止捕杀。然而,时过境迁,麻雀家族却没有像以前那样兴盛庞大起来,在树林里、田野间见到一二十只的小群麻雀,也会眼前一亮,惊诧不已。究其原因,当今乡下虫害猖獗,导致不用农药各种瓜果蔬菜和粮食作物无法收获。而大量使用农药不仅给麻雀带来深重的灾难,也给我们人类的健康带来了潜在和显在的危害。麻雀食物链断裂和生态平衡严重破坏,生存环境陷入了恶性循环的尴尬境地。
麻雀没有鸵鸟庞大强健的躯体,没有雄鹰凌空翱翔的翅膀,没有孔雀五彩缤纷的华衣,甚至没有燕子庄重大方的燕尾盛服,它们是平淡无奇的,甚至是卑微渺小的,但它们也是大自然造物主的精巧安排,是屡遭厄运却依然生生不息的传奇,亦是脚下土地最古老的主人,我梦想重现那低空振翅的集体舞,怀想那些依恋故土、情有独钟的小精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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