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音特征
古音系统问题
有学者认为客家语的纽韵与古代汉语有一定的共同点和一定的对应规律的,譬如说声母,客语无全浊声母[b]、[d]、[g]、[z]、[dz],只有塞擦音[ʦ]、[ʦʰ]、和擦音[s];在三十六字母中属精、清、心声母,无舌上音[ʈ]、[ʈʰ]、[ɖ]、[ɳ],因此客语说“知”为“低”(IPA[ti],客拼(di)),说“知道”为“抵得”[ti tɛt]等等都是属于上古语音。清代音学大师钱大昕《十驾斋养新录》提到的“古无舌头舌上之分”“求之古音,则与端、透、定无异”,这话的意思是说,等韵三十六字母的舌上音“知、彻、澄”在上古音里,都是读“端、透、定”即今人发“zh”、“ch”、“sh”的舌后音声母的字,在上古时有一部分读为舌尖母“d”或“t”的音,客语正符合这个规律。钱氏又说“古无轻唇音”,认为“凡轻唇之音,古读皆为重唇”“凡今人所谓轻唇者,汉魏以前,皆读重唇”[55] ,这话的意思是说,凡后代发轻唇[f][v]声母的字,在上古音里都读为重唇音或[p]或[m],证之于客语,如说“飞”为“卑”,说“负”为“辈”,说“分”为“奔”,说“粪”为“笨”,说“斧”为“补”,说“无”为“磨”等等,这就是现代客语还保存下来的上古语音。
章太炎先生在《国故论衡》中说:“古音有舌尖泥纽,其后支另,则舌上有娘纽,半舌半齿有日纽,于古皆泥纽也。”这话意思是说,今人读“r”声母的字,证之于客语,客人说“汝(ru)”为“你(ngi)IPA[ȵi]”,读“乳(ru)”为“能(nên)IPA[nɛn]”,读“挼(ruo)”为“挪(no)”等等,这些都说明客语没有“日纽”,日纽在古音系统里应属三十六字母的“泥纽”。
客语的韵母的保存了一部分古代韵部,如罗云《客方言·自序》所说“今考客音耕清韵婴声诸字,与真韵因字诸字无以别也;清韵之情、贞、成、盈、呈,与真之韵秦、真、臣、仁、陈,无以别也;青韵之轻、屏、萍、平,与真韵之亲音与清同;到臻韵这臻音与精同,就如顾(按:顾炎武)说非三百篇之正音,抑亦秦汉之古音矣。”这段话说明了客语韵母系统与古韵部有不少相同相通之处,所谓“非三百篇之正音,抑亦秦汉之古音”是合乎事实的。客语韵母具有入声韵尾[-p]、[-t]、[-k]和阳声韵尾[-m]、[-n]、[-ŋ]特点,与《广韵》系统相符,但韵尾[-ŋ]在[ɛ]、[i]之后变为[-n],韵尾[-k]在[ɛ]、[i]变为[-t],“痕”(IPA[hɛn])与“真”(IPA[ʦən])各别。
古语词的保留
客家语保留了大量的古汉语词。著名音学大师章太炎先生对客家语言系统作一过番研究工作,撰述《岭外三州语》附在《新方言》后,选取了六十三条客语词语,用《文》、《尔雅》、《方言》、《礼记》、《毛诗》、《战国策》、《老子》等古代典籍加以印证,说明客语词源与客语所本,自志汉民族一派语言,早已如此。现举几条《岭外三州语》例叙说如下:
(1)《方言》说:“浑、肥”皆训盛,郭曰:“们、浑,肥、满也”,《邹阳传》言“壤”子,壤即满也,故今三州谓小子曰满子。按:今客语对最小之子(子女中最幼者)即呼“满子”,最小之女为“满女”。
(2)《夏宫》“缮人”注:“缮之言劲也,善也”。善、美同意。三州谓美曰劲,亦谓之产。《广雅》:“净,善也。”亦谓之产,郑公孙侨字子美,亦为产,明美、产同训矣。按:“劲”字客语读[kin]有美丽、漂亮之意;“净”,客语读[ʦiaŋ],一般写作“精”,称美而白净之意,用于指物,如说“瘦肉”为“净肉”(精肉)(注:一般意义下,净字读[ʦʰiaŋ]);产,客语读[ʦan],多指人(孩子)长得漂亮,也可指物(注:一般意义下,产字读[ʦʰan]或[san])。
(3)《说文》:“赞,白好也。”则旰切。三州谓人白好曰赞。按:赞,客语读[ʦan],很好的意思,对事物表示赞许,常说“异女赞”、“奇女赞”(蕉岭)。
(4)《说文》:“桄,充也”古旷切。《乐记》“号以立横,横以立武”《注》:“横,充也。谓气作充满也。”《释文》:“横,古旷切。”桄、横同字。三州谓廓大充满为桄,转入庚部。按“桄、横同字”,但今客语音读不同;从反切来看,古音是应读“桄”为[kuaŋ],但今客语中读“横”为[vaŋ],失去中古的牙音(舌根音)。今客语说袋子里装东西装得满满的为“桄桄鼓鼓”[kuaŋ kuaŋ ku ku]。章氏《岭外三州语》,可以证明客语形成的历史的悠久性,自诗书始,既具先民语言,然经时代的发展和先祖居地的变迁,与当今客语不完全吻合,这很符合语言发展的演变规律,所以客语的形成应该是与中华汉民共同语言并行而不悖。
(5)客语中还大量保留了“也”的后缀习惯,例如:
1、汝在哪也?--客拼:ngi2 coi1 nai4 ya1?
2、汝又在嗰做物嘅也?--释义:你又在干什么啊(带点不耐烦)?
3、莫(毋好)恁也,好无?--释义:别这样了,好不?
4、快滴也,无日夜恁拖拖拉拉。--释义:快点啊,别总是这样拖拖拉拉。
5、亻厓仰(哪样)知也?--释义:我怎么知道呢?
此点更完好的体现了客语对古汉语的保留。
古音的继承与音变
客语为语言正宗的支派,故客语仍保存大量古代汉语特征,或有所演变。
如《诗经》第一人称“卬”字,与客语第一人称口语“亻厓”的本源书面语“我(吾)”是同源字。因为客语“亻厓”的读音纽韵归类属顽母[ŋ]、拜韵[ai],正好与《中原音韵》阳平声疑母[ŋ]、来韵[ai]相吻合。但“亻厓”的口语为[ŋa],开口呼,阳平声。“我”的客语读音属顽母[ŋ],在《广韵》系统里属牙音疑母[ŋ],韵部为上声第十二歌[ɔ],上古音属侯部[ɔ],因此,“我”的读音为[ŋɔ],正合乎现代客语的读音。但日常口语不说[ŋɔ],而是说[ŋa],作物主代词用,如说“我的书”[ŋa kɛ su]这里的,上古音属鱼部,《广韵》属麻韵《中原音韵》“家、麻”合韵,汪荣宝《论歌戈虞模古读》说:“唐宋以上,凡歌戈韵之字,皆读[a]音,不读[ɔ]音;魏晋以上,凡鱼虞模之字亦皆读[a]音,不读[u]音或[y]音也”“吾”字虽然在现代客语中不能归韵,但事实上是“我”字口语的另一种书写形式,如上述“吾”上古为鱼部,实际读音为[ŋ],“我”在段氏古音十七部,“吾”在十六部,合音最接近。可见,现今客语书面语中的“我”和“吾”在上古音里均应为[ŋa]。所以客语“亻厓”、“我”、“吾”三字是同一音义,分别为口语、书面语和物主义代词的三种不同书写形式和读音。而客语“我(吾)”([ŋa])是《诗·邶风》“人涉卬否”发生韵尾变化的结果,即“我(吾)”([ŋa])(阴声)带上鼻音韵尾则为“卬”([ŋaŋ])(阳声),失去鼻音韵尾则为“我(吾)”([ŋa]),这就是客家语保存下来的古音。
又如“端”字,在古音系统里属端母[t],上古属元部[an]。客语“端”属癫母[t](不送气),韵部为还韵[an],合口呼[-u-]。可见“端”客音与音相一致。“端”即《诗经》中的“掇”字。《诗·周南·苤莒》:“薄言掇之”;掇“音[tuan],《广雅》:“掇,取也。”,“取”统言之为“拿”,“掇”[tuat]、“端”[tuan]为“阴阳对转”,“掇”即“端”。现今梅州地区客语凡“拿”指用“两手捧着”义常说“端”,如“端菜”、“端饭”、“端前来”等等,这又证明了现代客语中保存了上古的语音语义。
语法上的继承与发展
客语的构词特点与古汉语有相通之处,继承和发展了古代汉语。
(1)同义复词在古代汉语里早已出现,也不乏其例,据王念孙《读书杂志·史纪第四》“数让”条载:“《广韵》曰:'数,让、责也,数让边文,犹诛让连文,古人自有复语耳。”所说“连文”“复语”是同义词连用,即是同义复词,古已有之。客家语中,同义复词的继承应用,也是比比皆是,如说“雨笃湿”(即“雨湿衣”),其实“笃”就是“湿”,“湿”也是“笃”,这是客语中保存下为的上古语音与构词特点,因“湿”是轻唇,“笃”是重唇[55] ,客语读“湿”在古音系统里则为“笃”,由此变可见古今客语演变之一斑。现代客语继承了古汉语同义词复全使用的规律,并保存在口语里;又如客语有“行嫁”一词,事实上“行”就是“嫁”,“嫁”也是“行”,是同义复词,这在古汉语中也能得到证明。《仪礼·丧服》郑玄注:“凡女行于大夫以上曰嫁,行于士人曰适人,”《高唐赋》:“赤帝女瑶姬,未行而亡。”这些句子中的“行”字都是“嫁”。现代客家语中,说嫁出之人到男家说成是“行嫁”,正是继承了古代汉语这种说法特点同义复合的构词方式。
(2)动词重叠的构词方式,古汉语与客语无异中《古诗十九首》“行行重行行,与君生别离”句中“行行”是动词的重叠。表示事物的状态。客语中如说“目冒冒(客音[mau])”,“眼瞠瞠(客音[taŋ])”、“眼金金(客音[kim])”、“头眈眈(客音[tam])”等等构方词式,非常丰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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