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1年我到美国去读大学时，教哲学的老师小德身上有一种很特别的气质，一下子吸引了我。有一天他邀请我到他家做客。他把我带到一个狭长的汽车房子前说：到家了。我简直不敢相信，我的哲学老师居然就住在科罗拉多州群山包围的小镇的一辆破汽车里。

那天阳光很温暖，小德拉我与他面对面地坐在草地上，他要给我讲他的故事。他用打工赚来的钱买下了这个汽车房子，那还是他独自从家里跑出来读研究生时候的事。他与这间汽车房子相伴为生，一住就是10个年头。他说在美国，只有聪慧善良的人才会住进汽车房子。我呵呵地笑，我当然不会傻到轻信他的话，我知道，那些拥有豪宅的富人们是不屑于把家安在这样一间汽车房子里的。

小德说，16岁以后，他就再没向家里要过一分钱。我帮他统计都打过什么工：读研究生时做助教;成为讲师后，做过很多木工活，在森林里锯木头，帮老教授修房屋;上大学时和一伙同学协助教授在互联网上编写物理教科书，也做过小朋友的代课老师;中学的时候在百货公司里卖过玩具，周末的晚上百货公司关门以后，他还要检查电路、粉刷厕所的墙壁;念小学时他就开始骑着自行车在街区里送报纸，他也尝试过和哥哥一起卖废品赚零花钱，然后买收音机的配件组装玩儿;若是再往前说，硬要追溯到他的第一份工作，恐怕是他三四岁时被人装进那种充气玩具的衣服里，站在商店门口招揽顾客。

对此我既羡慕又不解。我说我们中国的孩子不这样，像我是独生女，爸爸妈妈非常爱我，他们负责我生活上的一切，我只需要好好学习，把成绩搞上去，实现他们让我考个好大学的愿望就行了，将来找个好工作，嫁个好丈夫，一切就OK。小德睁大眼睛看着我说：“你喜欢这样单调的没有内容的生活吗?你的人生没有任何经历，你怎么可以懂得生命。”他振振有词地告诉我美国“垮掉派”作家杰克•凯鲁亚克说过的一句话：没有放荡过，就等于我们没有年轻过。看着小德激动的模样，我也开始有点心动，是啊，我从来都活在父母的设计当中，难道还要一辈子这样活下去?也从那一刻起，我爱上了小德。我眼前常常会出现小德满怀激情的模样，他就站在我面前。

暑假时，小德要开车到美国最东部的鳕岛去，一位老教授在那里有一幢年久失修的小木屋，小德应聘去修葺。他临行前千方百计蛊惑我，说那是个没去过的地方，在那儿一边打工，一边尝试另一种生活，多好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