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的事情很奇怪,作为一个最受益于人类科技文明和智商进化而一夜暴富的企业家,作为享受人类信息科学技术发展最新成果而实现个人梦想的一代商人代表,却几乎是真诚的直率的说出了对经济学家的轻蔑和鄙夷,这无论如何都是让震惊的事。
马云的直率往往是反潮流的,也带有他那一代企业家特有的痞子精神,往往以语不惊人死不休为其表态的潜意识,这可能是长期在体制的夹缝中生存成长所带给他扭曲的心灵胎记,也在一定程度上可以理解。但是作为一代企业家的代表,作为青年人奉为神明的创业导师,马云的一举一动都会在他们的心灵中造成巨大的旋风。
马云对经济学家的轻蔑和鄙夷,有特定的社会历史文化背景,有马云企业成长的先天环境缘由,也是他个人学养和素质的天然流露。
中国历史上不乏对知识人的轻慢甚至戕杀,远的比如焚书坑儒,近的比如宁要社会主义的草,不要资本主义的苗,中国历史上由于理性智识文化常常处在压抑状态,知识分子从来就是皇权的附庸。而儒家则早早的把自己定位成为皇权的配角,延续几千年。
直到老人家那句著名的论断,知识分子是“毛”,毛要附着在皮上,或者附着在资产阶级的皮上,成为资产阶级的组成部分,或者附着在无产阶级的皮上,成为无产阶级的组成部分。以上论断,直接造成文化大革命的十年浩劫。
其实附着在皇权之上的中国知识人向来就是案板上的肉,有明一代,知识分子常常是打板子的对象,往往打的屁股上一点肉都没有,而到了更加野蛮的清代则有了更加恐怖的文字狱,近人柳诒徵称“前代文人受祸之烈,殆未有若清代者。故雍乾以来,志节之士,荡然无存。……稍一不慎,祸且不测。”。
读者可能认为笔者在这里把马云的反智和古代的对知识分子的戕害类比,似乎有些大题小做,其实笔者是在这两个看似遥远的现象中看出了骨子里同根同源。
比如马云的成长真的没靠什么知识,也更没靠什么经济学知识,这就如同古代帝王打天下没靠知识分子打天下一样,即使知识分子打了天下,知识分子也要归功于他们的英明领导,不然脑袋就掉下去了。
马云的经历大家都知道就不用多说了,他的知识背景大家也知道,马云的成功源自于其不断探索和拼搏的坚韧意志和魄力,这是大家都承认的,笔者也钦佩,但是马云成功的最重要的原因,是他赶上了世界信息革命最早的一班车,而由网络信息革命对商业形态以及商业模式的变革,也被马云在实践中一点点的感性化的创造出来了,至少在马云创业的过程中,他不需要经济学知识和管理知识,更不需要科技知识,他根本不懂网络,但是可以管理IT科学家为他所用。
因此,我宁愿说,马云是飞上了天空的,但是他飞上天空的主要动力是火箭提供的原料,马云现在误认为是他的能量让他飞上了天空,其实这是要出大事的。
为什么这么说?因为他不知道让他一夜暴富的网络信息技术革命,是在千百万科学家在几百年实验室里的探索而成为现在可以改变人类生活的一种力量,不是马玉发明的,马云的企业阿里巴巴里边尽管管理很糟糕,但是股份制的设计、员工持股、董事会监事会、以及马云的支付宝模式其实也是千百年来经济学家、金融学家和企业家一点一滴探索出来的,而他在纳斯达克撞钟上市,成为中国首富这种模式也是一代代的经济学家、金融学家和企业家逐步积累起来的,不然马云即使齐天大圣也不过就是一个涨了几根毛的孙猴子而已。
这一点跟我国古代帝王对知识分子的轻慢有什么两样呢,他们口口声声要继承孔孟之道,但是他们自己心中却是男盗女娼,而且对知识分子大加戕害,源自于他们的成长和成功过程中,知识分子一直是他们的附庸,即使某个战役、某项政策、某个战略是某个知识分子提出来的,比如古代的诸葛亮等等,他们也会自动的把这些成功按在皇帝的名头上,这是中国知识历史的悲哀,也是知识分子的悲哀,直至演变到今天最受益于科技知识,最受益于经济体制安排,最受益于人来千百年来由经济学知识演变而形成电商和金融互联网模式的马云也陶陶然自以为“春江水暖鸭先知”。
其实,细究下来,马云对经济学家的轻慢,根本原因还是他对经济学的无知,我相信马云不知道什么是经济学,经济学从来不是算命,经济学家从来都不是算命大师,如果把经济学家看作算命大师,那职能说明对经济学的无知。
经济学是什么,是对经济现象的内在规律的发现和总结,形成规范性的知识系统,用来让人们在经济活动中作为体制和框架性的东西作为参考和背景,想必马云必然也是在前人已经创造的经济学背景和环境之下活动的,只不过马云的这个背景极为荒蛮和落后而已。
有人说过,生活在今天的人,其实还是某些已故经济学家的奴隶,马云也只是这个奴隶当中的一员而已。我们想想,关于产权、关于股份制、关于企业的形态、关于货币政策、关于央行、关于交易、关于定价等等,哪一项没有亚当斯密、大卫李截图、凯恩斯、弗里德曼、科斯等等的贡献,当然包括那些籍籍无名的探索者。
经济学家提供的是对经济现象的解释,他们利用自己的知识框架也做预测,但是从来不保证预测的准确性,因为未来有不可知的因素太多,不是人类的智力所能把握的。但是就像航行在汪洋大海上的航船,必须有必要的测定方向、气候、洋面等等的设备,并对这些数据做分析,形成结论和预测以供船长决策时参考,这是万万不可或缺的,只有这样一点点的探索才能确保航行的安全和方向,也才能形成系统的知识体系,经济学也不例外。
再比如,这次华尔街金融危机虽然没有经济学家准确预测出来,但是我们我们知道在此后关于危机的处理以及经济发展的后续动作,却是在此前多次经济危机中的经验总结和无数经济学家的理论研究中形成的,比如伯南克的量化宽松政策,比如危机中多雷曼兄弟的破产和对国际集团的救助,此后形成的一揽子对汽车业和银行业的救助,都是依靠的前世的经济学家的理论探索。
再举个反例,2008年年末在华尔街风暴海啸波及到中国后,我们的决策层在没有经过充分沟通和论证,在没有专家的详细研究的情况下,匆忙推出四万亿刺激政策,最终对中国经济的透支,形成的巨额债务,对中国经济结构的扭曲,以及资源的浪费,甚至是对官员腐败的温床作用,直到现在都还在让我们品尝苦果,这个历史性的巨大错误到目前仍在延续他的余响。
一个成功人士故意说点出格的言论,故意反体制反潮流,在适当的范围是可以接受的,毕竟我们中国的成功人士还太少,富人还太少,富人文化和贵族文化都很荒蛮,个别人士偶尔露了吊丝的历史短裤也可以理解,但是如果把这个作为炫耀就走向了反面,就不仅仅预示了个人的悲剧,也可能预示了企业的悲剧,还可能预示了一代企业家的悲剧和整个行业的悲剧。
中国是一个长期在农业文明笼罩下的社会,对知识的轻慢导致其历史上没有形成如西方宗教般强大的知识力量与皇权抗衡,而到了当代,如果在反智的土壤之上,不仅仅皇权更加强大,而且还结出商人反智的恶之花,则就更加成为一个时代的悲剧,我们不能不警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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