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者冉云飞写过:关于酉水河畔的景致,沈从文先生在《湘行散记》里借“一个戴水獭皮帽子的朋友的话来说:‘这野杂种的景致,简直是画!’”杂种在外人看来固然是粗话,但在我看来却不乏褒意,因为土苗汉的杂居地,杂交自属不免。就是山川的情致也是杂交出来的,秀丽雄奇、宁静狂野原本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除了赞美这个“野杂种”,我再无二话。 由于有“谁不说俺家乡好”的世俗习惯,因此在对自己故乡热爱的过程中,难免时有枉顾事实的过度美化之情形,我认为这是不得体的乡愿。我认为真正热爱自己故乡的人,一定会诚实地面对故乡的美好与弱点。
我之于一个龚滩人,一面以龚滩为自己那美丽的故乡而热爱她,一面又不得不为她这些年的伤痛而感到同情。龚滩的闻名遐迩,大都因其名为古镇,吊脚楼盘,土家风情,唐街宋城的称呼。央视有个宣传片叫《龚滩一梦,情醉千年》,拍摄的就是搬迁后的龚滩。大约从2008年搬迁以来,龚滩的满目疮痍刺痛了很多人的心。首先,是古镇再也不古了。现在的古镇,在我们本地人眼里都习惯叫它“新老街”,从翻新的吊脚楼,到翻新的石板街我们都很难找到以前的风味了。许多吊脚楼里,表面是木质结构,里面完全是现代化的水泥建筑。重修的风景大都不再是那么别致自然,而是显的很别扭,很无趣很尴尬。以前的传说说夏家院子出美女,不知道搬迁了,现在的夏家院子还能不能出美女。再次,搬迁后的“新老街”只是房屋的堆积,很拥堵。 以前的龚滩,老房子和新房子,吊脚楼和石板街,搭配的很完美,很自然。既符合审美,又有利于人们生活。老的黄角树,二河坝,河边的巨石,四方井,石拱桥,这些东西只能属于“老龚滩”,只能属于我们的记忆了。让我们最心痛的,无疑就是四方井和石拱桥了。四方井的照片现在很难找到了,那是街上唯一一口泉水,泉水很清甜爽口。四方井有名的记载是清朝太平天国的人帮助镇上老人背水,供养老人生活,一时广为流传。龚滩大桥,那座石拱桥,就更为出名了。1966年10月1日,这一天,单拱居亚洲第二的龚滩大桥建成通车。这座桥,坐落在乌江之滨,横跨在阿蓬江上,桥长134米,桥墩净跨100米,桥高达44.7米。如长虹飞渡,绚丽夺目,雄伟壮观。2009年1月8日这一天,陪伴了我们42年的龚滩大桥永沉江底。这一天,承载了无数光荣与梦想的龚滩大桥和我们永别了!我此生遗憾的事情就是仅有一次是步行过这座大桥的,都没有好好的欣赏过她。
彭水电站的修造,使龚滩搬迁之后完全变了样。龚滩的门,每天都是“开门见山”,这是豪不虚夸的事实。龚滩生长于峡谷之中,乌江边上,乌江也是黔渝两省的交界线。龚滩对面,正好就是贵州的一座大山,他毫不客气的显示出云贵高原的气质。乌江的水流原本很湍急的,自彭水电站修好之后,堵水,展现在龚滩面前的是“高峡出平湖”的景象了。龚滩再也听不到“江水滚滚东逝”的声音了,显得无声,显得异常的宁静。可是,无声不是宁静,无声是死。死伴随着的就是遗忘,是一代一代的遗忘。听惯了江水的老人最终孤独的走了,而后继的子孙又怎知当年的风景?龚滩被遗忘的风景,还有那石碉堡,那碉堡上的“西酉屏障”是民国二十三年吉旦滇西蒙化李士达题,还有那铁围城,据说是南宋起义遗址 ,这些都还有谁记得呢?
龚滩,也是一种文化汇集而形成的古镇。龚滩辖区的两个乡各有各的风格,沿岩的人大方豪爽,征潭的人细腻认真。龚滩在这两者之间做到了的是恰当的调和。龚滩不显得大气,但也绝不吝惜,绝不敢在文化上说老大,但也绝不是一层皮毛而已。龚滩受外来文化的浸润,但也绝不会完全被吸纳,它只是一直再改,慢慢的变得厚重,虽不见得相当独立,但也是不大易于屈服。龚滩有许多的故事,那些故事多是不外传的。假如你知道谁的家族的故事,你到他们家里讲出来给他们听,人家是会很高兴厚待你。一般龚滩人都知道,自家的故事有人知道,那说明这家人在祖上和自家是交好是友人。龚滩人不欺生,陌生人到龚滩会对龚滩有好奇之处,龚滩人也会讲解体谅。但如果陌生人眼里有瞧不起龚滩的行为和话语,龚滩的眼里就不仅仅是容不下他了。龚滩自古就是渝东南的大码头,是盐、桐油等战略物资的集散地。关于背盐的历史,从龚滩的“永定成规”的碑文里,也就能就看出龚滩人的公正和法治了。但是,龚滩的家族势力也是不容小觑的。以前当地流传一句话,“上街莫打罗和冉,打了就下不到坎”,这句话用重庆话读很是了然的。龚滩的祠堂很多,这也是家族的象征,像冉家院子,董家祠堂,夏家院子,西秦会馆之类的院子不少。
龚滩搬迁之后的出路很是犯难了,我想,就龚滩自身来讲,龚滩是尴尬的。龚滩想保存自身的文化,但是另一方面又在寻找新的文化来适应生存。龚滩一方面是想出名,全国最美古镇算是可以说明;但是另一方面来讲又是不愿意出名,她想在安静之中去养养伤口。现在的龚滩,“新老街”和新街分开修建之后,“新老街”那艰难的生活方式;返修之后刻意保留的古韵又有点近于虚伪;街上没有了四方井,少了水了灵动,没了生气;老屋,吊脚楼里的现代化装饰,这是个矛盾的选择如此种种问题,让龚滩疲倦欲死。以前说到的“是唐街,是宋城,是爷爷奶奶的家。”那对于老龚滩古镇是当值无愧的,国画“老街”的神韵也只有它才有。如今,“唐街宋城”那句话钉在一面石头墙上,显得有点没落了。而龚滩的标语,是一句“我在龚滩等你!”这句话,留在街门口,石门柱下,任凭风吹雨打,它仍然迎接着一批一批的游客。可是,在这当下,这句话是那么的苍白和无力。龚滩啊龚滩,你只能活在我们的记忆中了。
(组图)
四方井 ,以前经常有人在这里洗粽叶
龚滩石拱桥
上个世纪60年代修石拱桥的人群
彭水电站蓄水之后,石拱桥几乎被淹没
石拱桥被炸毁的一瞬间
新修的桥梁
龚滩对面的那座大山。 初中的毕业照就是以那个为背景
未搬迁之前的龚滩古镇。(常态,水流湍急,声音洪亮)
未搬迁之前的古镇,河流涨水。
搬迁之后的“高峡出平湖”
搬迁之后的古镇全貌
搬迁之后的古镇石门
“我在龚滩等你”
广场跳摆手舞
龚滩碉堡。都荒废了,被遗弃了。
结婚。
(以下是搬迁后的老街,局部图片)
“唐街宋城”标语
油粑粑(特色)
疮痍和沧桑,无以言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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