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的爱情--高君宇与石评梅

家乡区县: 山西省迎泽区

去过陶然亭公园吗?会馆的朋友可能去过不止一次,离我们只有一站地。不知你可曾留意过园内有名的“高石之墓”(公园的门票和园内的标志都写为“高君宇墓”)。陶然亭畔,两块并排而立的汉白玉石墓碑,让一对青年男女的灵魂永远相伴相随。这里便是中共早期的革命家高君宇和二十年代著名才女石评梅死后并葬的坟冢。

最近一次去陶然亭,是上周末,与友人同行。天色将晚,人们大多在湖边乘凉、漫步,墓前没有人,一片静寂。记得三年前第一次来到这里时,除了碑上分别记录的两人的生平介绍外,高君宇的墓碑上镌刻的石评梅手书的碑文吸引了我:

我是宝剑,我是火花。
我愿生如闪电之耀亮,
我愿死如彗星之迅忽。
这是君宇生前自题像片的几句话,死后我替他刊在碑上。
君宇!我无力挽住你迅忽如彗星之生命,我只有把剩下的泪流到你坟头,直到我不能来看你的时候。

——评梅

这是两个怎样的人,除了墓碑上简单的介绍以外,他们有着怎样的人生,怎样的故事?我心中留下了疑问。

不知道过了多久,在家闲来无事,翻父亲的藏书,偶尔见到一本《石评梅文集》,她文笔清丽凄婉,又卓然不群,时时有一股激流,一团火焰,奔窜而出,令我几乎一口气读完,也没觉得累。我不仅了解了高君宇、石评梅短暂却耀亮的一生,也为他们用生命谱成的爱情悲剧而感到震撼。

高君宇(一八九六——一九二五),山西静乐人,一九一六年考入北京大学。他是中国共产党早期著名活动家之一,在中国共产党的第一和第二次代表大会上,当选为中央委员。1922年曾作为中国共产党的代表出席共产国际在莫斯科召开的远东各国共产党和民族革命团体第一次代表大会。编辑过中国共产党的机关报《向导》;领导过京汉铁路工人大罢工运动。如果不是英年早逝,他也许会成为新中国的开国元勋之一。他生前也同时参加国民党,一九二四年以后兼任孙中山的秘书,直到去世前夕。该年十月,广州发生“商团叛乱”,他率领“工团军”参与平叛,掩护中山先生安全脱险。值得一提的是他与周恩来是好友,还促成了周恩来和邓颖超的结合。

石评梅(1902—1928)是中国现代女作家中生命最短促的一位,系山西省平定县人。乳名心珠,学名汝璧。因爱慕梅花之俏丽坚贞,自取笔名石评梅;石评梅之父石铭(又名鼎丞),系清末举人。石评梅自幼便得家学滋养:除家教外石评梅先后就读于太原师范附小、太原女子师范,成绩优异。她除酷爱文学外,还爱好书画、音乐和体育,是一位天资聪慧、多才多艺的女性。
1919年,“五四”运动将刚刚读完师范的石评梅召唤到古都北京。在女子高等师范读书期间,她结识了冯沅君、苏雪林等,并同庐隐、陆晶清等爱国进步作家结为至交。在“五四”高潮的岁月里,石评梅亦开始在《语丝》、《晨报副刊》、《文学旬刊》、《文学》,以及她与陆晶清参与编辑的《妇女周刊》、《蔷薇周刊》等等报刊上发表散文、诗歌、小说和剧本。

高君宇曾经是石评梅父亲的学生,二人又是同乡,是在一九二一年的一次同乡会上相识的,石评梅多次听父亲夸奖过这个学生;而对高君宇而言,评梅那时已是北京诗坛上颇有声名的女诗人了。所以两个人初见之后都以“识荆”为喜,从此书信往来频繁,友情日深,最终发展为真挚的爱情。

一九二三年秋天,石评梅接到了正在西山养病的高君宇的一封信。刚刚拆开,一片玲珑透剔的香山红叶悄然飘落在床头。她拿起来只见上面写着两行题诗:

满山秋色关不住,
一片红叶寄相思。

但是,一因石评梅先前曾因爱情破灭所造成的心灵创伤尚未平复;二因高君宇在老家尚有包办成婚的妻子,石评梅宁愿牺牲自己,而不忍“侵犯别人的利益”;故尔,她将那求爱的红叶退回,在红叶的背面题写道:“枯萎的花篮不敢承受这鲜红的叶儿”,将自己的感情深深掩埋。两人之间,一直保持着冰雪友谊”。

虽然遭到了拒绝,高君宇依然痴心不改。一九二四年,他在参加革命工作的间隙里回到家乡,与妻子离婚,终于获得了自由之身。对于乡下的妻子来说,这是不公平的。然而,这正是那一代人共同的痛苦。无论是胡适对江冬秀忍耐一生,还是鲁迅与朱安之间的“有名无实”,以及高君宇与妻子的“一刀两断”,他们都付出了巨大的代价。

由于长期南北奔波,出生入死,高君宇积劳成疾,一九二五年三月,因急性盲肠炎发作而病逝于北京协和医院,终年不满三十岁。 高君宇的死,使评梅痛悔交加,深刻反省:她责问自己,君宇那“柔情似水,为什么不能温暖了我心如铁?”;她觉悟了“从前太认真人生的错误”,同时忏悔自己“受了社会万恶的蒙蔽”。她按照高君宇生前的愿望,将其骸骨安葬于她同君宇生前经常漫步谈心的陶然亭。

自此,石评梅便常在孤寂凄苦中,前来高君宇墓畔,抱着墓碑悲悼泣诉。她将满腔血泪凝作断肠文字,“寄向黄泉”。石评梅的爱情文字,大都写在其爱情悲剧的大幕落下之后,因而带有浓厚的回忆和反思色彩,使其抒情变得更加缠绵悱恻而又深刻隽永:

她面对着那一棺横陈、摇摇神灯,痛悔万分。她责问自己:“数年来冰雪友谊,到如今只博得隐恨千古,抚棺哀哭!”她怨艾死者:“你为什么不流血沙场而死,你为什么不瘐毙狱中而死?却偏要含笑陈尸在玫瑰丛中,任刺针透进了你的心,任鲜血掩埋了你的身,站在你尸前哀悼痛哭你的,不是全国的民众,却是一个别有怀抱,负你深爱的人。”(《梦回寂寂残灯后》)

在1927年的清明节,她在陶然亭高君宇墓畔,写下了扣人心弦的《墓畔哀歌》敬献给亡灵。“我爱,这一杯苦酒细细斟,邀残月与孤星和泪共饮,不管黄昏,不论夜深,醉卧在你墓碑旁,任霜露侵凌吧!我再不醒。”(《墓畔哀歌》)

当我们读这些凄苦哀惋的爱情倾诉时,亦不难发现:在石评梅的爱情观里,固然包含有以个性解放为核心的现代意识;但更多沉淀着的,还是传统的文化和道德因素。将爱情视作精神、感情上的“圣物”,风晨雨夕,自哀自怨;深闺荒郊,自怜自叹,细细咀嚼着其中的甜蜜与凄苦交织的滋味。也许正是这种爱情心理的复杂性,使得石评梅的爱情倾诉,带有浓郁的古典的缠绵。你看:
披上那件绣着蛱蝶的衣裳,姗姗地走到尘网封锁的妆台旁。呵!明镜里照见我憔悴的枯颜,像一朵颤动在风雨中苍白
凋零的梨花。

我爱,我原想追回那美丽的皎容,祭献在你碧草如茵的墓旁,谁知道青春的残蕾已和你一同殉葬。
假如我的眼泪真凝成一粒一粒珍珠,到如今我已替你缀织成绕你玉颈的围巾。
假如我的相思真化作一颗一颗的红豆,到如今我已替你堆集永久勿忘的爱心。(《墓畔哀歌》)
经过一段剧烈的感情阵痛之后,评梅心灵的创伤稍稍平复。感情逐渐为理智所培养。她在《缄情寄向黄泉》里,这样写道:“自你死后,我便认识了自己,更深的了解自己。”“我们的生命并未死,仍然活着,在无限的高处创造建设着”。她
认真教学,关注国事;在以后发生的“三一八”惨案中,她曾愤然作文:《血尸》、《痛哭和珍》等等,表现出对爱国青年
的同情和支持。
和珍!你明天出了校门走到石驸马大街时,你记的不要回头。假如回头,一定不忍
离开你自己纤手铁肩,惨淡缔造的女师大;假如回头,一定不忍舍弃同患难,同甘苦的
偕行诸友;假如回头,你更何忍看见你亲爱的方其道,他是万分懊丧,万分惘怅,低头
洒泪在你的棺后随着!你一直向前去吧,披着你的散发,滴着你的鲜血,忍痛离开这充
满残杀,充满恐怖,充满豺狼的人间吧! (《痛哭和珍》,)

读石评梅的散文使人感到:从她那敞开的心灵里,不论是直抒胸臆,还是委婉传情;亦不论是慷慨陈词,还是娓娓
而谈,都有痛快淋漓、不可遏抑的气势。

三年以后,评梅也自己也因患脑膜炎而离开了这个爱恨交加的世界。“生前未能相依共生,愿死后得并葬荒丘”,这是她生前的心愿。朋友们便将她葬在了高君宇的旁边。她同高君宇(评梅文中常称“天辛”)的爱情,使她短暂的人生,变得无穷的美丽,又无穷的痛苦。
石评梅带着无穷的思爱与遗恨撒手而去了,却将无比美丽的断肠文字留在了人间。她的生命还不满二十七岁;她的创作生涯才仅仅六年。诗歌、小说、剧本、评论、散文等体裁,她都曾驾驭过。在她去世后,其作品曾由庐隐、陆晶清等友人编辑成《涛语》、《偶然草》两个集子。

几十年过去,现在熟悉高君宇、石评梅的人不多,也许在漫漫历史长河中,他们并非举足轻重,然而,让我们记住他们曾经来过,因为人性、爱与激情。

请叫我Sunday(2015-04-11) 评论(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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