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官刘钰之烦恼

家乡区县: 湖北省仙桃市

刘钰,字世美,沔阳人。父弦。隶戍天津生钰。登成化丙戍(1466)进士,改翰林庶吉士,授户部主事。尝督课九江,防检甚严。羡余悉贮府库。寻守常州,廉明勤慎,吏民敬惮,豪右犯法至自刭不敢见。母丧无以为殓。服除,改守处州。未几,父卒,钰感疾亦卒。钰刚介自持,所历严肃归自常,民有追送者,以二瓜为饷,剖之乃金百余,急还,而追之毗陵。至今祠祀焉。性孝爱,每之官必奉亲以行。且挈双棺自行,人称之孝廉云。卒葬沔阳。

百善孝为先,刘钰是有名的孝子。念书的时候就不用说了,父母在,不远游,刘钰乐得在二老膝下承欢。有了工作也一样,到哪都带着老爸老妈,早晚侍奉着,刷刷筷子洗洗碗,捶捶后背揉揉肩,要多孝顺有多孝顺。

刘钰就是个好官。刘钰任户部主事时,曾经到九江挂职锻炼,手下人看他大有来头,想着法儿巴结。住房还没收拾停当,送礼的就来了,没地方坐,都哈腰站着说话。刘钰对自己要求很严,一分钱都不肯收,但有些人老是上门,真拿他们没办法,于是在门口贴了个条:“今年过节不收礼!”

钱送不出去,大大小小的干部慌了手脚,人在岗心不在岗,老走神,不琢磨工作,尽琢磨人。下属给上级送钱很正常,都成一种风气了,这刘钰怎么就不肯随波逐流呢?大伙儿心里没底,诚惶诚恐,因为前一任领导说过这样一句话,吓人一跳:“给我送过钱的,我都不记得了。没送过钱的,我都记得。”

是人都有弱点,刘钰的弱点就是孝顺。有个姓李的干部打听到刘母生日,就在蛋糕房给老太太订了盒大寿糕。一大九小,大糕居中,外面环绕着九只小糕,象征九江人民紧密团结在刘大人周围,很有创意。俗话说得好,伸手不打笑脸人,李干部眼睛都笑没了,刘钰好意思把人家挡在外面吗?何况就是一蛋糕,挑不上筷子的事,应该不算行贿,不收不近人情。不过刘钰有刘钰的原则,收是收了,却拿出一小袋“沔阳三蒸粉”塞给李干部,算是礼尚往来。三蒸粉是从老家带过来的,很金贵,九江城里独一份。

到了该分蛋糕的时候。虽然是文官,菜刀还是会使的,难不倒我们刘大人。可是事情没这么简单,蛋糕成了精似的,划划不动,切切不下。刘钰出洋相了。以前听人说馒头砸死人还不信,今天信了,这蛋糕分明就是一不合格产品,坚不可摧呀!剥开一看,直吐舌头:原来是海碗大一个元宝!再看小蛋糕,也是元宝。小号的,像酒盅。刘钰明白了,敢情李干部不是来祝寿的,是变相行贿啊!这还得了,不吃了不吃了,重新打包,叫人送回去,还附诗一首:寿糕一担值千金,能引枷锁颈上萦。君若有情当厚爱,莫驱迷雾蔽吾心。

从那以后,刘钰谨慎多了,可不管你怎么谨慎,怪事还是接二连三。刘钰提倡出门不坐轿子,改走路,可走着走着,胡同里会冷不丁窜出人来,硬要给你银子,原本要精简轿夫的,行不通了。接到文件,得赶紧圈阅,迟了就有麻烦,里面动不动就夹着银票,要是拿回家,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得当面退给人家,这也好,养成了公文不过夜的好习惯。还有,随便出个差都有人送钱,便条也不让你打,有发票回笼就行。到京城述职或者开个什么会回来,九江城总是搞得像过年,欢迎的队伍人山人海,锣鼓喧天鞭炮齐鸣,横幅标语铺天盖地,都写着“欢迎刘大人载誉归来”。最恐怖的是,连肚子坏了出恭,也有人跟进来套近乎:“刘大人,您亲自上茅房啊?”

还让不让人活啊!再这样下去,迟早要出事,刘钰怕得不行,打个报告调到常州了。常州也一样。报到没几天,家里就出怪事了。中午烧饭时,夫人大惊小怪地跑出厨房,上气不接下气地喊道:“祖上显灵啊!鱼肚子里有串珍珠啊!”刘钰这次变机灵了:“发什么骚啊你!动脑子想想,明摆着有人要拉我下水嘛!”鱼是一位同僚送来的。同僚关心刘大人的身体,看他日理万机,用公款买了条鱼,改善改善伙食。刘钰犟,照斤两付了钱。同僚说:“我们是公仆,是公家的人,吃的用的都应该是公家的。”刘钰笑了。钱谁不爱啊,但是被廉政公署捞去喝咖啡就不好了。那人以为他胆小怕事,满不在乎地说:“官做到我们这一级,也就没有人管了。”刘钰叫夫人做了份家乡菜“一鱼两吃”,把那位同僚请来喝鱼汤,喝完就教训人:“汤我喝了,珍珠你拿回去,别浪费了,可以给孩子做条项链嘛!”

用这么精巧的方式送礼,是花了一番心思的。话挑穿了,同僚很不好意思:“你们反腐败辛苦,我们搞腐败也很辛苦啊!”

看来常州也是个大染缸。想出污泥而不染,就得下重手惩治腐败。刘钰善于抓典型,罢了一批官,杀了几个人,把码头整过来了。制度挺严,犯错误的干部可以对照检查,犯了哪条该怎么处置,一目了然,有的不等纪检部门来请,自己先上吊死了。

有这样的领导,谁受得了啊?很多人申请调走。调走的像范进中举,喜疯了;调不走的,对刘钰一肚子意见,上面来考察干部,都说刘钰的坏话。刘钰一来,常州的干部都变成穷光蛋了。刘钰更穷,老太太仙逝,棺材都买不起。

刘钰在常州呆不下去了,改放处州。离任那天很热闹,老百姓十里长亭依依难舍,下属如释重负,高兴得掉泪,真心实意地送了一程。这次收获不小,瓜子花生鸡蛋装了一包袱,还有两个大西瓜,都是老百姓的心意。不过这西瓜可不是平常的西瓜。歇脚的时候,刘钰打算用它们解渴,一刀下去,火星四溅。打开一看,又是老一套,足足100两黄金!刘钰仰天长叹:“拜托!有点新意好不好?”

在刘钰眼中,这100两黄金是干净的,是老百姓对他辛勤工作的回报,这就更不能收了。刘钰带了一个随从,飞马往回赶,可惜人都散了。这回该收了吧?不行,这可是老百姓的血汗钱啊!刘钰嘱咐衙门,一定要还给送钱的人。

刘钰在处州干得怎么样,史上没有记载,但我们可以想象,绝对好不到哪里去。刘钰的父亲是在处州去世的,他自己也死在任上。抱负得不到施展,心情郁闷,再好的人也活不长。

田佳齐(2015-05-19) 评论(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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