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就像前面说的那样,只要不涉及到魔法,章诺绝对算得上是一个绝顶聪明的女孩子。她和余昇约好周日早晨试飞,但实际上,她真正试飞的时间是周六晚上。
那天晚上,她先是在电话留言里和父母道了晚安,然后又假惺惺地和余昇在QQ里闲聊一会儿“明天”的试飞计划,这才“吭哧吭哧”地爬上阳台,拉开窗户。她满怀憧憬地深吸了一口气,将散发着肥皂水味儿的桌布抛向夜空,然后纵身一跃。
桌布轻,顺着风摇摇晃晃地向远处飘去。
章诺重,她甚至都没碰触到桌布,就径直向下坠去。她的手臂打翻了14楼阳台的花盆,小腿撞歪了13楼的衣杆,额头碰倒了12楼的阳台的天文镜,最终,她拖沓的睡衣挂在11楼的空调架上,像一只肥硕的章鱼一样在半空中张牙舞爪。不一会儿,110来了,120来了,119来了,记者也来了,闪烁的车灯照亮了整个黑夜。
第二天,报纸的头条新闻是:“高质量睡衣英雄救美,肥胖少女自杀未遂!”
余昇放下报纸,看了看被裹成木乃伊的章诺,张了张嘴似乎是要责备什么,但是,大抵他知道说什么也没用,只好无奈地叹了句:“你那睡衣什么牌子的?估计要热卖了。”
章诺想笑,但刚微微咧了咧嘴,就痛得皱起眉头。
这时,一个相貌“很教授”的医生大步走进来,有些焦急地问:“她父母还没来吗?”
余昇耸耸肩:“我已经给他们电话留言了。”
医生看了看章诺,将余昇拉到门外:“没有比较直接的联系方式吗?”
余昇说:“她爸妈都是……怎么说呢?你看美剧吗?”
医生不耐烦地摇摇头。
余昇挠挠头,说:“这么说吧,她爸妈都是科学家,就是那种除了特定政府部门谁也不知道他们在研究什么的科学家,懂了吗?他们在做研究项目的时候是限制和外界联系的。只能他们联系你,你联系不到他们。你放心吧,不会欠你们医药费的,章诺信用卡里的钱永远也刷不完。最不济,我帮她付好了。”
那医生似乎并不是在担心医药费的问题,他含含糊糊地说了句:“那你给她父母留言,就说我们必须要将这孩子隔离了。”
章诺仅仅是“自杀未遂”,就算再怎么严重,顶多也只是外伤而已,为什么要隔离呢?
难道她得了什么可怕的疾病吗?
余昇很想问个清楚,但所有的医生都不理会他。他们连道别的机会都没给他,就急匆匆将章诺转移到特级隔离病房。
在那之后的两天里,余昇每天都来医院,隔着重重守卫、隔着重重玻璃门,望着走廊尽头的隔离病房,望着各种相貌“很教授”的男男女女进进出出,每个人都面色凝重,但是,没有人给他答案,连提示都没有。
7.
以“嫁人”的方式达到掩人耳目的目的,是我一生最愚蠢的决定。人类有性别,男人和女人的体内涌动着不同的柯尔蒙,当这两种柯尔蒙相遇、碰撞、融合的时候,就会产生强大的化学反应,人类称这种化学反应为爱情。据说爱情的能量很强大,可以让人类拥有力量,也可以让人类失去力量,可以令人失去理智,也能令人头脑清晰,爱情也是人类繁衍后代的源动力,人类相信它。
可血族不同。血族之间的感情,只有亲情、友情、同种族之间的兄弟之情,血族靠魔法繁衍制造后代。爱情于我们而言,是十分昂贵的奢侈品,而且还是限制销售的,只有获得长老的特许令,才有资格购买。我记得北方的红雨城就有一家爱情专卖店,店面很小,门可罗雀,店主是血族最优秀的炼金术师,他炼制的爱情药水像被尘封的珍宝一样摆在货架上,看起来神秘又遥远。因此,爱情于我而言,就像是天边的浮云一样虚无缥缈,甚至有点不可理喻。
而现在的莫念,他正用一种我无法理解的情感爱着我。他经常用人类特有的那种迷离、酸腐的眼神凝望着我,然后说一些肉麻到倒胃的话,而我,只能尽职尽责地应付着他,让他相信我也用相同的力气爱着他。假装相爱这件事比潜伏本身更辛苦,就好像你明明不喜欢吃榴莲,却要做出津津有味的样子。
莫念在尚地市中心的繁华地段,有一家杂货铺。杂货铺的左边,是全世界最有名的“圣辉魔法珠专卖店”,店里的每一款宝珠都是全世界唯一的,它们不但拥有不同的魔法能量,造型也都很别致,其中一款叫做“血泣”的珠子最合我心意,它珠体剔透精巧,像一枚钻石一样镶嵌在指环上,若不注意,还真以为那只是一枚普通的戒指呢!它是这家店的镇店之宝,是唯一一个拥有传说中的透视力量的法器,只要戴上它,就能看破侦察者的隐身术和隐身衣,甚至就连我的变身术也能识破——这正是我害怕的,也恰是我需要的,可惜,我买不起,所幸,任何人都买不起。
杂货铺的右边,是一家药店,专门出售各种增强法力的药品。两边的店铺生意都很兴隆,按理说,莫念的杂货铺也应该跟着沾到不少人气,选购魔法珠和药品的客人们常常会顺便走进杂货铺,看看有什么稀奇的小玩意儿。但事实上,莫念的生意并不太好,时常有些气急败坏的顾客会找上门要求退钱,因为莫念制作出来的魔法物品被卖出去后,经常会闹脾气“离家出走”,消失得无影无踪。这也就罢了,那些摆在店铺货架的小东西们,还时常当着客人们的面吵架,甚至有一次,一条蜻蜓吊坠项链大声对要买它的客人说:“买我你会后悔的!因为我认识一个血族的秘密传送师,如果惹恼我,我就请他召唤一群血族杀手,让你家破人亡!”
那客人大惊失色,同样惊慌的,还有我。难道这些小东西发现了什么倪端吗?
那天夜里,趁莫念熟睡时,我偷偷溜进店铺,找到那条项链,问:“你真的认识血族的秘密传送师?”
项链谄媚地煽动着吊坠上透明的薄翼,说:“当然!是假的。老板娘您别生气,我只是不想用如此美丽的身体,去装点她那皱巴巴的脖子而已!”
我温柔地笑笑,将项链放在手心轻轻一拈,它瞬间化作了粉末,飘散在微尘里。
我惬意地舒展了下腰肢,露出尖利的爪牙,货架上的小东西们还没来得及发出惊呼,就已经全部化成灰烬。自从嫁给莫念,这些多嘴多舌的家伙们就充斥在我生活的每个角落,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给我带来无穷无尽的麻烦。不但它们带来的麻烦是无穷无尽的,就连它们本身也是无穷无尽的,因为莫念不断有新品上架。
也许,是时候离开莫念了。
我微微闭上眼睛,回忆起两年前离开天使城时的情形——那一夜,我召唤来强大的杀手,将所有熟识我的人全部杀死了。
为了种族的荣耀和未来的胜利,我不得不心狠手辣。
莫念翻了个身,在梦里紧紧攥住我的手,像个孩子一样。
8.
已经第五天了,章诺被关在隔离室,生死未卜。那些医生们一开始还穿着普通的制服出入,后来只有换上隔离服才能进入,再后来连防毒面具都戴上了,看来情况很严重,并且是越来越严重。
余昇心急如焚,甚至塞了很厚的红包给里面的护士,但并没有打听出确切的消息,只是依稀听说,章诺很危险——不是她遭遇了危险,而是她本身对所有人来说,很危险。
第六天的时候,章诺的父母终于接收到留言,他们赶来的时候,脸上带着奇怪的表情,余昇也说不清楚那表情意味着什么,反正不是担忧,也不是焦虑,而是……期待?
他们急匆匆地进去,又急匆匆地出来。一个小时后,一个穿着黑西装的人拿了什么文件给医院的负责人看了看,然后几个全副武装的人将章诺带了出来,塞进一辆黑色的押运车。
那是余昇最后一次看到真正的章诺,她全身缠满了纱布,被套在一个半透明的袋子里,虽然只过了六天,但她看起来瘦了很多。
后来余昇曾多次去那家医院,希望打听出章诺的下落,但奇怪的是,所有和章诺接触过的医生和护士,都不见了。就连章诺的父母也消失了,他们原来住的房子,挂着“出售”的招牌。
章诺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倘若不是手机里有一张她肥嘟嘟的大头贴,倘若不是那本尚未写完的乱糟糟的小说,余昇甚至怀疑她从来没有存在过。
两年后,余昇继承了父亲的产业,花重金买下了章诺曾经住过的房子,但里面的摆设和装饰早已面目全非,完全了没有当年的影子,没有了章诺存在过的痕迹。
买下房子的那一天,余昇心里空落落地,有点失望,有点愤怒,那种感觉,就好像有人偷窃了他灵魂中最重要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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