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丹方言中的俗语、惯用语有些是非常富有表现力的。比如称羡别人能说会道,说是"能把死老鸹说下树来";劝谕他人遇事沉着应付、稳妥处置、车到山前必有路,说"斗大的麦子也得打磨眼里下"。青年女性漂亮水灵,戏谓曰"初一日戳给一指头,十五日还晃荡着呢";小孩鼻涕拖了下来,提醒说"小心姜杵头跌下来把脚面砸塌了"。"头削得尖尖的"是说人善于钻营;"不识数儿"是说自不量力、不知大小轻重。别人打架,暗中出手逞强,叫作"拾了个捶渣子";明为拉架,其实暗助一方,称为"拉偏架"。"拉住打"是说恩威并施;"点眼药"是说打小报告、出坏点子。讲人先天资质的重要性,说"姐儿强(漂亮)了顶上个抹布头都是强的";劝人勿说绝话,说"不走的路走三回,不用的人用三回"。诫人得寸进尺,说"菩萨好说话,你还想摸奶头呢";形容人与人之间争强斗性、互不忍让,说"针尖对麦芒",也说"天上跌锥子,地下拿针接"。与"没吃上羊肉,倒惹了一身臊"同义,有句话叫"狗肉没吃上,倒把铁绳带走了";与"皇帝不急太监急"的意思相仿,有句话叫"猪槽里没食了,狗急得挖墙呢";古语曰"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俗谚说"今个脱下的鞋,谁知道明个还能不能穿上";成语说"怨天尤人",俗语说"懒驴儿没处蹭痒了",更有甚者,索性说"上不去天了给卵脬子赖账的呢"。
有些俗语颇有成语色彩,如一扑二挣、吃一盼二、五麻六道、浮皮潦草、圆里鼓实、黄皮寡瘦、灯篓火把(形容风烛残年之人老态龙钟的样子)、直肠冒肚(心直口快、简单冒失),等等。有些词语看似土俗,其实颇有来历。比如山丹话里的"一瞑无视",意思是生性愚钝,不善察言观色,表现木讷可鄙,还可以表示干活时粗心邋遢,不善保护身体及衣物。这个词其实正是成语"一瞑不视"的异形,源自《战国策·楚策一》:"有断脰决腹,一瞑而万世不视。"这个成语的本义是指人死了,山丹话中的意思是从这里引申出来的。
歇后语是方言土语中的一座宝库,其中也不乏闪光的珍珠。如:拿上麻秆子打狼呢--一家怕一家;借上人家的娃娃赌咒呢--不害心疼;道士拾了个狗卵子--撂也不是了,吃也不是了;端上筛子饮驴--给驴尽心呢;狗皮袖盖子--不是上排场的东西;狗戴凉帽子--照人行事;天窗里吊苜蓿--哄得老牛害相思。这些语言里充满着先民们的睿智和幽默,有着深厚的生活底蕴。
谚语中的深刻哲理也是地方民俗文化的重要精髓。如:你有你的千条计,我有我的老主意;老手旧胳膊,一个顶十个;跟好鬼,喝好水,跟的个邋遢鬼,喝的是烂恶水;人情不是债,提上锅儿卖;人颠(轻佻癫狂)没好事,驴颠没草吃;活的给一口,强如死了献一斗。这些话语常常出现于一些长者的口里,作为平时讲理说事的重要理据,并且往往能收到很好的效果。农事生产等方面的谚语更是数不胜数,一代一代心口相传,渐臻准确精要。如:不怕使三天,就怕抽三鞭;九九一场雪,来年好打麦。这些形象生动的语言透露着劳动人民生生不息的顽强智慧和积极乐观的人生态度。
山丹方言中称祖父祖母为爷爷奶奶,称父母为爹妈,伯父伯母为大大嬷嬷(màma),叔父叔母为爸爸婶婶,岳父岳母为外父外母,外祖父母为外爷外奶,姑、姨未嫁时称娘娘(niāngniang),婚后称姑妈、姨妈。子女,一般称娃子、丫头,也说儿子、姑娘。有的地方按子女排行称作大娃、二娃,或大鬼、二鬼。对年幼的孩子可昵称为"碎娃子、碎鬼",一岁以内的可称为"小渣渣、碎渣渣"等。称谓语中的"小"字很有意思。小姨子就是孩子的姨,小姑子就是孩子的姑,小舅子就是孩子的舅。同理,小叔子、小婶子自然是孩子的叔婶。至于现在说的大姨子、大舅子、大姑子,应看作对"小~子"的仿词。
从有些称谓方式上可以看出山丹民风的古拙朴厚。如两亲家之间或已有子女的连襟之间,互称姨爹,实质上是模拟子女的身份和角色尊称对方。同样的道理,已有子女的女婿可以称呼岳父岳母为外爷外奶,已有子女的姐夫小舅子之间,可以分别称为姑父、舅舅。
山丹话中有一个较为随便甚至有点轻慢的招呼语--"呔"。用于尊对卑、长对幼(单向),或关系极亲密的同学、夫妻之间(双向)。
如:"~,把我的鞋给我拿过来。"
山丹方言词汇中有许多词从构词上来看颇有意趣,有些词语形象感非常强。如有的词直接描摹事物形状,如"鼻疙瘩、蛤蟆骨都子"等。有的是用比喻的方法造词,如"面旗子、苶果子、锅盔、羊胡子(一种野生植物,人可食)、石娃子(卵石)、挑担(连襟)"等。再如:"尖尖棍"指拨弄是非(山丹方言叫戳是弄非)的人。"奶干子"指一个母亲最后生的孩子,也叫"垫窝子"。"仄棱子"是说侧卧。"仰板子"是指仰卧。毛笔又叫"生活"。雷又叫"呼噜爷"。买药(多指中药)称作"抓药"。"割肉、扯布、灌油、称菜"等,其中的动词其实都是购买的意思。
山丹方言中有些词语在语序上与普通话不同,其中多数是同义语素并列构成的合成词。如"籽种、地土、利麻、实诚、面情、食粮、尘灰、菜蔬、路道、共总、倒反、找寻、头先";当然也有其他情况,如"知不道(不知道)、甚不好(不甚好)、笼蒸(蒸笼)"等。
山丹方言中拟声、摹形词较为丰富,且多表现为形容词的生动形式,如:油油儿的、水水儿的、黑囊囊的、苦嗓嗓的、呻呻唤唤、诡诡计计、甜不兮兮、淡不干干、贼几慌忙、滑几溜光、稀里达繁、弯里圪娄。
山丹方言中有些虚词,其意义和用法与普通话有较大的差别。如:
的--"骑的骆驼拉的鸡,高的高来低的低","我坐的车,他跑(步行)的呢!"这两句话中,"的"就是"着"的意思。"上不来的下不去"中表示"同时又"的意思。"三个的四个是七个"中表示相加的意思。"作业写的本子上","肉搁的窗台上"中,又表示"在、到"的意思。
了--"了"在山丹方言中可以表示"要"的意思。如:不了去了;不了过来;"鞭打咬住牙,蹲班不了怕"(民间歌谣)。又可以表示假设,如:拿了就拿上去;他不去了你就去;心诚了就捐上几个香钱。还可以表示时间,如:这是我上了大学卖下的书,"上了大学"与普通话中指刚上大学的意思不一样,而是指上大学期间。又可以表示"过",如:这是我小的节儿(时候)穿了的衣裳。也可以表示停顿,相当于"嘛",如:剩下的粮食了明年再说。还表示多项列举,相当于"呀"。如:猪了、羊了、兔子了,都得我喂。
呢(里)--可以表示趋向、结果,如:地往深呢犁;麻袋往满呢装。
呢(哩)--可以表示时间,相当于"的时候",如:你来呢拿的啥;我出来呢老师刚进去。
掉--表示完结、干净彻底。如:饭吃掉了;床单洗掉了;墨水洗不掉;亲戚走掉了。普通话里说的"书掉到地上了",山丹话中说"书跌到地上了"。
价(家)--用在状语后面表示频率或程度、方式等。如:风一天价刮的呢;跟住三天价打麻将,这么价下去身体能受住么?
条--"条"作量词有时有特殊的表达效果。如:这条小伙子咋这么狠;这条桌子太笨了;褡包里别的三条钢笔;两条包子把人吃了个饱。其中的"条"都有夸张事物粗大蠢笨之意。
山丹方言中有几种特殊的句式。如以下几种:
--挣了个zà(很)。雨下了个透。气了个没言喘。煮了个烂。
--这个磙子你拤得动?黑板上的字你看得见?明个放假你知得道?
-明个下雨耶不?你头疼耶不?这本书你看耶不?
--这些纸写字去不行。收田去露水太大。
--人还甚没来齐。冰冻得甚不硬。标语上的字我甚看不清。
--娃娃玩得高兴得。看把你气得。
因山丹方言属北方方言,所以在语法方面与普通话的差异不是很大。山丹人学习普通话,主要的是学习它的语音,其次才是词汇和语法。下面略记一些有关方言与普通话的有趣故事:
海带与鞋带 某甲说,我的鞋(hái)带子开掉了。乙说,应读"xié 带"。后某日吃饭,甲说:"这xié带好吃!"众皆愕然相觑,乙则恍然而复哑然--甲说的其实是海带。
一手吃 "一手"是一并、彻底的意思,如"一手办完"等。因此劝人不要客气、一次性吃饱,就说"一手吃"。据说有外地人来,主人劝其"一手吃",客人自始至终只用一只手吃,而另一只手始终不敢轻举妄动。
了了 "了了"表示叹惋之意。比如说:"了了!碗打掉了。"民间有一则故事说,某甲口称有一奇货,名为"了了",有愿出高价者可以得之。某乙好奇而购之,得一纸匣,急忙启视,一苍蝇嗡然而去,此人惊呼"了了!"遂知其诈而谑也。这一故事正好可作"了了"的注脚。
走与跑 笔者在西安问路:"老先生,从这里到大雁塔远不远?"答:"不远,从这里再往前走就到了。"我说"跑着去就可以了吗?"答曰:"无须跑,走着去就可以了。"原来笔者用的"跑"是方言词,步行之意,普通话中"跑"是奔跑之意。
方言是地方文化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长期以来我们对它的重视和研究还很不够。在西部大开发的进程中,我们认识方言,研究方言,挖掘方言中的文化意蕴,对于本地区经济文化建设有着重要的作用。同时通过对它的研究分析,找出其与普通话的对应规律,学好用好普通话,这对开发西部、建设西部也将会是大有裨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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