栩栩:沔阳苏区的文武全才

家乡区县: 湖北省仙桃市

      关于栩栩的出身,上世纪三十年代出笼的《湘鄂西苏区革命历史文件》有过记载,说他“是沔城一个官吏子弟,在游击战争时,被游击队捉出来参加革命的”。这话让九泉之下的栩栩听起来憋屈。他算哪门子官吏子弟哟!穷得书都读不起,十岁就打工,在王爱民先生的学堂当服务生,提着个大水壶给人续茶。想象中应该跟戏里的店小二差不多,一根又尖又长的铁嘴瞄准茶盅,大老远点射过去,一放一收,不多不少七分茶。够专业吧?不过并不怎么敬业,经常竖起耳朵偷听老师讲课,一心不能二用,难免走神,烫伤药搞成了课堂必备。可王先生不仅不责罚他,反而动了感情,一分钱不要让他上学。后来索性好人做到底,资助他进了省立师范。这只出笼的小鸟在大武汉经风雨见世面,很快变成了展翅飞翔的大鹏。

       如果有闲,沔阳人应该多了解点沔阳史。栩栩可是我们的老领导啊!一九二四年二月发生过一件大事,娄敏修、邓赤中、许炎生、刘金山等八位杰出青年在沔城东岳庙秘密集会,成立了江汉平原第一个共产党小组。栩栩就是其中的许炎生。六年后,他当上了第八任县委书记。还有,沔阳共青团的创始人也是栩栩。他可不是个只会喊口号嚼舌头的干部,而是个军事奇才,据党史记载,他立了三次军功:一是火烧石山港“白极会”,二是夜袭沙湖清乡队,三是簰州夺粮。

不过,我最欣赏的,是他的才华。

       栩栩会书法。十三岁就到街上卖字了,龙飞凤舞,落笔生辉,观者无不惊讶。长大后参加革命,因为一手好字,只要是写标语,都往他身上推。这让他很为难。写丑了吧,心里过不去;写好了,又怕人认出来。怎么办?只好用左手。想不到左手同样好使,时间一长,居然练成了“双管齐下”的绝技。凭这股聪明劲,要是改练武功,说不定真能跟周伯通一样双手互搏呢!

      栩栩会画画。在县立阖州学校当外语教师时,他经常向学生灌输进步思想,被视为“可怕的人物”,“犯上作乱的贼子”,“弑君弑父的奸雄”,弄得丢了饭碗。临别之际,他画了一张兰草图赠给学生,取名《疾风劲草》。画面上仅有一草一木,但隐隐看得到惊涛骇浪,听得出雷霆万钧。题材虽小,意境奇高,这种品位,一般人画不来,除非费散人重生。

      栩栩会办刊。他在沔城不定期出版《晨报》,发表一些关乎民生的话题,让群众拍手称快,也让政府官员如芒在背。其中有几篇揭发沔阳知事陈铭谦贪污腐化、教育局长李松泉助纣为虐的报道,有如投枪匕首,逼得两人弃职而逃。大革命失败后,他又主编《赤色沔阳》,还编写了《游击战争》、《党的建设》、《土地革命》等小册子,暗中传播。

      最值得夸耀的,是一手好文章。差点忘了,“栩栩”二字其实是笔名,喊来喊去就代替真名了。他在湘鄂西省苏维埃当经济部长时,这个名字频频出现于报端,沔阳栩栩和江陵侯蔚文、监利孙子筹、华容徐斌齐名,被称为“四大革命文豪”。栩栩死就死在文章上面了。国共合作期间,他是跨党成员,当过国民党沔阳县党部监察委员。这样的硬伤,也没人拿去做文章,偏偏做了篇文章就倒了霉。这也给爱写的人提了个醒:千万不要写太好,写好了容易送命。

      说到这里,就得啰嗦一下夏曦了。在沔阳革命史上,夏曦是一个无法回避的人物。他是洪湖苏区的土皇帝,上管天,下管地,中间管空气。谁要是嘀嘀咕咕,早晚没命。基本上他说什么就是什么,没人敢说半个不字,包括贺龙。贺龙名义上是头,但只负责打仗,小命也捏在夏曦手里。他当过军阀、土匪,根不正苗不红,别人对党十分忠诚就可以了,他必须十二分忠诚。所以夏曦大开杀戒的时候,贺龙连屁都不敢放一个。

      夏曦没本事杀敌人,杀自己人却特别狠心,前前后后杀了三万多,贺家军折腾得只剩四千兵马,枪反而比人多了。尤其是干部,像割韭菜一样反复割了几茬,基本上成熟一批杀一批,杀得大伙宁死也不当官了。包括“共和国第一烈士”段德昌在内,根据地的创始人都杀光了,鲜血染红了洪湖水。

      栩栩也是夏曦杀的。那篇害死人的文章叫《论苏维埃建设》,文字功夫一流,但内容犯忌。赞歌唱得少,问题提得多,伤了领导的自尊心。夏曦这人看文章,从来都是鸡蛋里面挑骨头,只看到一半,就怀疑栩栩是改组派了,故意叫他回沔阳指导“肃反”工作,暗中考验。栩栩也太经不起考验了,把上级指示置诸脑后,全心全意反“围剿”。事实上,他对“肃反”是有抵触情绪的,都是知根知底的老战友,怎么可能是反革命呢?

       可是夏曦说是,那就一定是。一九三二年六月,夏曦派警卫团开赴峰口,把沔阳县委一锅端了。特派员栩栩、县委书记冯纯、苏维埃主席郑重、妇女会主席石青等等等等,全部打入监牢,改天又通知各区区委书记、支部书记到瞿家湾开会,二百多人,杀得一个不剩。太惨了!朋友们要问了,这样一个没人性的领导,怎么大伙还是愿意跟着他干呢?答案很简单,政府太腐败了!老百姓除了造反,哪里还有出路啊!

      栩栩可能是沔阳有史以来最好的父母官了。听听夏曦对他的审判吧!“去年八月,你组织灾民团到国统区去,干了些什么?”栩栩说:“合法斗争,解决灾区的粮食问题。共产党干革命是为了老百姓,作为县委书记,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人民饿死。”夏曦一拍桌子吼道:“你这是影射中央分局!你要对这句话负责!”栩栩说:“我只对灾区人民负责。”夏曦问:“谁同意你跟国民党合作的?”栩栩说:“这是经过沔阳县委全体委员讨论,举手表决的。合作是为了抢修长江干堤,获取赈灾物资,一百多万斤麦子全部分给了红军家属和贫苦农民。”

      十二天后,栩栩死于乱棍之下。

      夏曦是什么人,我不敢妄加评论。单看行为和后果,他就是个十恶不赦的坏人,枪毙一万次都不为过。但从动机上看,我们只能当他犯了“左派幼稚病”,作人民内部矛盾处理。他是“二十八个半布尔什维克”之一,是王明的忠实信徒,在他的心目中,“左”才是硬道理,杀的人越多,越证明自己革命。栩栩死后不到四年,夏曦也在长征途中落水身亡,相信两位革命者已经在另一个世界达成谅解了。

      栩栩死前写了一首诗,托人带给外甥夏愚诚。诗云:“夏日可畏,事与愿违,心之忧矣,不能奋飞。一片忠诚,难辩是非,成仁取义,殊途同归。寄语所思,莫恋甘肥,勤学苦练,趁此朝晖。”字里行间的心酸,不说也罢。

      还有更心酸的。同时遇难的石青是栩栩的娇妻,才二十多岁,因为即将生产,没有受刑。曾在狱中生下一男孩,托付给洪湖一位姓李的渔民,取名李为民。这个苦命的婴儿只在母亲身边呆了七天,日后命运如何,不得而知。

王庆文(2015-05-27) 评论(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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