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河县,清朝定为五等小县,自古称“蕞尔小邑”,以五河五条河“淮、浍、崇、潼、沱”而闻名,境内湖泊星罗棋布,港汊纵横交织,人均水面面积比水乡苏州人还多。盛产鱼虾,自不待言。 淮河浩浩荡荡流到这里,急急汇入洪泽湖,匆匆结束了中游的脚步。虽然,“一定要把淮河治好”号召以后,开挖新汴河,增修堤坝,水灾有所减少,但因地势低洼,雨期相对比较集中,受地理条件所限,所以,“水乡泽国”、“洪水走廊”的痼疾,一时还难以根治。
几天阴雨连绵,双庙公社平地水深没踝,左边沱湖,右边天井湖,白浪滔天,势如饿虎。洪泽湖湖水暴涨,急欲漫溢,顶托着淮河来水,拒不纳客,形成倒灌,内水外水,熙熙攘攘。公社干部,急如星火,全部下队上堤,严防死守,不敢丝毫懈怠。
这时谁还顾得上吃饭,就是想吃,又哪有人供应?可是,半夜里,偏偏有人把饭送到我们庵棚里。一碗热腾喷香的小鱼,两张一面焦的死面饼,不待细看,接过就吃,解饥肠,好味道,真的是雪中送炭。别人告诉我,李大娘送来的。
李大娘是双庙镇街上的老住户,以前经营一家小饭铺,被“革命”革停了,双日逢集时,蒸馍、煮红薯卖,小本营生,有一搭,没一搭,不像想挣大钱、搞“资本主义复辞”的样子,所以也就眼睁眼闭,没人去收她的秤和笼屉。她有两个美丽的女儿,大女儿嫁到县城里,二女儿在省城合肥上学,她在双庙守着读中学的儿子,很有人缘。她往大堤上送饭,我有几分诧异,公社的老人却说,需要她的时候,她肯定会出现,不意外。
我平白吃了她的饭菜,颇有几分过意不去,从防洪堤上下来,就到李大娘家去,想说几句感谢的话,不待张口,李大娘就向我打听汛情,说:“五河人头顶大水盆,提心吊胆过日子,你们当干部的,责任不小啊!”
锅灶里烧着火,窜烟,大铁锅上,锅盖四周密密实实掩着笼屉布,热气蒸腾,满屋弥漫。眨眼工夫,揭开锅盖,她嘘着手,哈着气,抓起锅铲忙乎。我站在旁边看,尺把口径的铁锅,锅底是酱茄红紫色小鱼,一条条,排得整整齐齐,鱼上散缀着葱白、黄姜,四周菊花瓣似地贴着光滑的牛舌饼,白里透黄,油星闪烁,把人眼都看花了。
我说,这样饭菜一锅焖,葱花、胡椒、鲜鱼味都钻进饼里,大娘,你实在心灵手巧,创意奇妙。
大娘说,不,是我们淮北先人传下来的,先人也是逼出来的。淮北缺柴草,往时,锅里煮山芋干,灶下烧山芋干,边烧边流泪,无奈才想出这么省烧草、饭熟菜也香的招数。还有,我们五河,小归小,东靠洪泽湖,西通蚌埠、合肥,南到滁县、南京,月头过兵,月尾打仗,都争着抢着要五河。北武桥,日本人枪杀上百中国老百姓,尸首把沟都填满了。居家像热锅上蚂蚁,恨不得米下锅就烂,馍上屉就熟,哪个敢为做饭在家多耗时光?临到发大水,小孩背在身上,腋下夹着被窝,恨不得早早跑上高岗。做饭,谁不争分夺秒?保命要紧啊!
大娘说到动情处,也顾不得前后次序,说,打日本那时候,新四军在十几里外的天井弥陀寺办学校,从上海来的钱正英先生给学生做饭,我见过好几回,她也是这么菜、饼一锅糊的。
“活鱼锅贴”浸沉着历史的印痕,闪烁着时代地域的光泽,有嚼头,有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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