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氏家族兴盛于清代初年,逐步发展成为聊城的名门望族。傅氏远祖名叫傅回祖,原籍江西吉安府永丰县(今江西省永丰县),明朝宪宗成化年间出任山东冠县县令,当时聊城为东昌府府治,冠县为其属县。傅回祖生有七子,任满返回故乡,其夫人李氏不愿随行,于是傅回祖便携四子南归,留其三子侍奉夫人,这三子一居冠县,一居博平,一子名傅祥,居聊城。当时聊城正是经济文化发展上升时期,大运河穿城东而过,北通京师,南达三吴,是当时经济发达地区。傅祥及其子孙,借重聊城的经济优势,靠经商起家,他出身官宦家庭,本人也有较高的文化素养,且处于浓重的八股文化环境之中,因此,十分重视诗书传家,督责子孙攻读举子之业,学习八股文,每每亲自“口授章句”,并“引古人及郡先达”激励他们奋发向上,建立功业,故而傅氏家族逐渐形成了诗书传家的传统,代代相继。
傅祥五传到傅以渐,终于振兴了傅氏家族,奠定了傅氏名门望族的基础。傅以渐字于磬,号星岩,生于明万历三十七(公元1609)年,7岁入塾馆受经书,曾从师于当时名儒孙兴,明义理之学。由于明朝末年宦官专权,社会黑暗,政治腐败,科场舞弊成风,傅以渐直到35岁仍未取得任何功名。1644年,江山易姓,清廷入主中原,为了搜罗人才,笼络士人,入关的第二年,便恢复科举制度。傅以渐投身科场,乡试中举,翌年(1646年)入京会试,得中贡士。殿试对策时被擢为一甲第一名,成为清王朝的第一位状元,授内宏文院修撰,后累次迁升,1654年升为内秘书院大学士,次年,加太子太保,改为国史院大学士。1658年,清仿明制改内三院(内宏文院、内国史院、内秘书院)为内阁,逐步确立三殿三阁制,授傅以渐为武英殿大学士、兵部尚书职衔,成为名副其实的宰相。为示恩宠,顺治帝又封赠傅以渐的曾祖父傅谕、祖父傅天荣、父亲傅恩敬俱为光禄大夫。少保加太太保、内翰林国史院大学士加一级之勋号。自此以后,聊城傅氏便荣冠当世,泽及后代,成为鲁西的名门望族。据历史记载:傅以渐“方面丰颐,颏下多髯,伟腰大腹”,居官尚称清廉,“每闻百姓疾苦,若切于身,闾里有义举,必赞成之。自处无异寒素,汲奖寒素,惟恐不及,未尝有疾言遽”。但是其七世孙,著名历史学家傅斯年成人后,从不向人提及他这位宰相祖公,更不引以为荣,其原因是傅以渐在明清易鼎之际,出仕清朝,有违汉族士人的民族气节。
傅以渐以后,傅氏成为典型的官宦世家,获取功名,中举人、进士、为痒生、太学生者不下百余人,在朝为官和出任封疆大吏者几代不绝。傅以渐三传至傅绳勋,号秋屏,其弟傅继勋,号湘屏。
傅绳勋兄弟时代是傅氏家族又一个辉煌时代,傅绳勋是清嘉庆十九(1814)年进士,曾任翰林院庶吉士,武英殿协修,军机处章京,后外放曾任浙江、江西、江苏等省巡抚,咸丰元年(1851年)辞官返乡。太平天国起义,聊城宋景诗起义呼应,傅绳勋奉朝廷圣旨任“督办山东团练大臣”,事后咸丰皇帝下诏重新起用,而傅绳勋却“称病”未起,讲学于济南“泺源书院”和聊城“启文书院”,直至82岁去世。傅绳勋长期任职于江浙运河流域,担任封疆大吏,晚年讲学于聊城,对聊城与南方各地的文化交流与传播做出了贡献。
傅继勋道光年间拔贡,长期任职于安徽省,以清正廉明、慈祥化民著称,曾以四句格言劝勉当地士绅学子:“贵莫过于为圣贤,富莫过于蓄道德,贫莫过于不闻道,贱莫过于不知耻。”他与当时许多名臣都有密切联系,清末名臣李鸿章、丁宝珍等是他的门生,马新贻等人则受其提携。太平天国起义后,因与巡抚翁同书政见不和辞职,潜归聊城。回归家乡后与其兄傅绳勋致力地方文化建设。傅绳勋八子,继勋七子,多数有功名,任职各地,“或以诗文书画名世,或以武技见称,可谓满门俊逸。”
傅继勋第三子傅淦,字笠泉,是傅斯年的祖父,也是对傅斯年一生产生重要影响的人士。傅淦字笠泉,生于道光二十五(1845)年,少负才名,博通经史, 工诗书画,尤以书法知名,且文武双全,又精通医道。同治十二(1873)年拔贡,但他自甘淡泊,不乐仕进,到得贡生资格后,便绝意仕途,终生不参加科试。平生性情友善,重孝悌,且好交游,乐善好施,赴义唯恐后人。傅淦兄弟七人,他排行老三,析籍分家时,他将祖上的楼房全部让给了兄弟,自己只要了一座马厩。此可看出他的作风和气度。傅淦娶山东潍县人、后官至江西巡抚的陈阡之女陈梅为妻。陈阡官至江西巡抚,给女儿的嫁妆颇丰,但傅淦书生本色,轻财重义,不善理家,又无固定收入,分家以后,坐吃山。婚后不久,长子旭安出世,接着次、三子相继出世,人增物耗,家财日减,日趋没落。为生活所迫,他不得不违心地出外谋职以养家。正好,此时李鸿章任直隶总督和北洋通商事务大臣,来信让傅淦去天津,打算为这位世弟安排一个职务。傅淦接信后考虑再三,决意去天津一次。他到天津去督署见李鸿章时,适值李鸿章有紧急公务,只安排他住安徽会馆,准备处理完公务,第二天同他面晤。傅淦甚不高兴,以为慢待自己,次日一早便不辞而别。李鸿章第二天去安徽会馆寻他不见,才知已回山东,气得顿足叹气。
傅淦自此不再外游,或教塾馆挣钱养家糊口,或靠卖字画换些润笔贴补家计。无奈杯水车薪,加上不善谋计,随意使用,不够便典卖夫人嫁妆,夫人嫁妆虽丰,但不到几年也几乎典卖一空,从此更是入不敷出,家境进一步衰落。
傅淦痛恨政治黑暗,不愿入仕,颇有嫉恶如仇的正义感,有一个故事很能说明他的政治态度。他有一次出外游历,行至山西介休,有两个宦官充军西北,道经此地,其中一个忽染重病,求傅淦诊治,他拒绝说:“生平不为无鸟之人看病”。另一宦官长跪哀求,他不得已答应。病愈后,宦官赠他银两,他把银子从门中掷出,并且说:“生平不要无鸟者之钱”。之所以如此,是他以为历代弊政,许多是因宦官干政而致,而明清两代后期尤甚,因此痛恨宦官。由此事看出,痛恨宦官干政是傅淦淡泊功名的原因之一,不满清王朝后期政治腐败社会黑暗,不愿为之效力,恐怕是更深层的原因。傅淦继承傅氏家族的家风最主要表现在对其长孙傅斯年的幼年教育。
傅斯年不满五岁,傅淦便迫不及待地送他入了私塾,并且选了最好的塾馆.傅斯年的启蒙先生孙达宸,也是一名拔贡,学问好,有文才,教书认真且教学有方,他一生教出的学生获取秀才以上功名者多达40余人.其塾馆设在聊城古楼街北头路东,距傅斯年家约四、五百米,步行上学比较方便。在孙氏塾馆读了一段时间后,与傅家有世谊的朱家出资请另一位塾师马殿仁到家开馆授徒,因朱家离傅家更近,加上世交,于是傅斯年与朱家子弟朱笠升一起,转入朱家塾馆就读。傅斯年放学回家后,其祖父则在家课读,督导他读书习字,不准其有丝毫懈怠。
傅淦对早年傅斯年的教诲,对傅斯年一生影响甚巨。傅斯年成年后曾对弟弟傅斯岩深情地说:“祖父生前所教我兄弟的,尽是忠孝节义,从未灌输丝毫不洁不正的思想,我兄弟得有今日,都是祖父所赐”。傅斯年一生坚持参政而不从政,为人常怀侠义之心,率直而有豪气等人品与作风都深受其祖父影响。
傅斯年在传承传统文化和家族思想理念方面受其母亲影响较大。傅斯年母亲姓李,闺名叔音,聊城城西南郊贺家海人。她出生于一个地主家庭,虽然识字不多,但却接受了严格的家庭教育,贤孝识大体。傅斯年父亲病逝,李夫人既要孝养高年公婆,又要抚育幼年双子,家境日趋贫寒,可以说克勤克俭,备尝艰辛。但李夫人颇有器识,一身承荷家庭重担,百般筹划,维持全家生活。由于傅旭安生前为人仁厚,待遇友朋学生以恩义相接,去世后,友朋学生对傅家颇为关心。他们共同凑集一部分钱,托傅旭安的两个学生周祖澜、范玉波二先生代存生息,维持傅氏家计。弟子们感念傅旭安生前恩德,每年春节前,相约派一人来聊城,给师母送来一些春节所需食物
用品,并在聊城的商号里为傅斯年存一些银两以贴补来年家用。李夫人一家五口,没有其他生活来源,单靠这些实不敷家用,尽管她精打细算,百般节省,生活仍日益窘迫,难以维持。有时万不得已,她便从颓垣断壁中拆一些砖瓦变卖,但这些都只能解决一时急需,不能作为长久的生活来源。整个家庭的经济状况如江河日下,一日不如一日。到了后来,房屋破旧损坏,亦无力修补。记载,每逢下雨,李夫人便抱着幼子,头上撑着一把雨伞遮盖,其家庭状况可见一斑。即便如此,李夫人仍严格督促傅斯年兄弟二人读书,一切费用无论如何困难自己也一力承担,不使兄弟二人失学,并母兼父职,督责甚严兄弟如有过错,立予责罚,形成了无上的权威。直到傅斯年成以后,李夫人一旦发怒,傅斯年便长跪不起,李夫人息怒后,傅斯年才温言劝说解释。
李夫人娘家在乡村,有时傅斯年随母亲到外祖母家小住,因而对农村的生活有所体验,对贫困农民的生活有较详细的了解.十几年后,他撰写了《山东底一部分的农民状况大略记》,就是他这个时期的观察和了解之所得,也是他后来积极提倡社会革命、改造国民性、推行农村改革教育思想的基础。他在文中强调:“我虽是山东人,过了儿童时代,即不常在山东住,而且东部各县的情况我是茫然,我只对于济南以西和北的地方曾亲身观察过,所以我现在专记山东一部分的社会的一部分——农民社会——所说是我直接得到的知识”。他在文章中对鲁西一带农民的生活进行了详细的记述,如他对农民一天的生活记述说:
“一个农夫在农作时的日生活如下:晨五时起来,整备好用畜和用具,赶紧吃了早饭(或不吃,待人送),赶到地上,工作到午;家里的人把午饭用罐子送去,就地吃了,再工作到四时,忙时乃至六七时;回家,吃晚饭,趁空磨面、碾米;八九时就寝;但夜间以须饲牲畜之故,起来三四次。在收获时,有时须借月光在田中或场上劳动,必在地头上睡觉,所以劳动的时间竟达二十余小时。若当恰恰成熟时,怕被人偷或天气改变,便彻夜不眠。一个农妇的一日生活如下:晨四五时起来,煮饭,饭后洗濯器具。午间又是如此一遍。晚餐时又是如此一遍。有小儿女的自然要伺应他。不过除吃好奶时,都是用布束着,放在一旁,有时放在沙土布袋里。到四五岁时,就全不管了;七八岁时,便要帮大人工作了。农妇管田地以外的一切农家事务,除造自己的衣食之外,还有晒菜、磨面、喂猪等等职务。’ 纺线、织粗布、缫丝、编帽辫,都是整日彻夜的工作。”农民除春节能休息几天外,一年到头如此,一生如此,并且永远维持自给自足的生活,“农民的家庭就是他的一切生活品的制造场,如鞋、帽、染衣、弹棉、织、纺、编筐、制咸菜,甚至油酱酒醋都皆不取给于家外。所以农民的生活时常一身兼备农工商,行贾,是极不分工的生活。”几千年来,农民的这种自给自足的个体经济养成了农民的愚昧、保守,是造成社会进步缓慢的重要原因。因此,要促进经济发展,社会进步,就要通过教育,歪高农民的基本素质。傅斯年幼年时对农民生活的真切了解,成为他日后提倡社会改革,以缩小贫富差距,实行社会主义经济平等的思源渊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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